記得小時候讀水滸，多半是出自集卡片的熱忱。彼時從幹脆面袋兒裏掏出嶄新的卡片，總要去書中尋找卡片人物相關的情節。眾所周知，水滸中三十六天罡，七十二地煞，這地煞星好漢是占了多數，偏偏描寫有些頭領的章節又極少。我便只好將整部水滸通讀一遍，才會在一些角落細節中看到這些頭領們屈指可數的登場。

那時候會思考一個問題：這七十二位地煞星的存在是否可有可無呢？除去王英、孫二娘和蔡福等少數與主線關聯較大的人物外，地煞中不少好漢確實有些臉譜化，甚至完全是某些天罡星的跟班（宣贊、韓滔、龔旺和童威等）。但倘若細讀水滸，便會發現，也有些地煞好漢雖然與主線少有關聯，著墨不多，但其品行經歷卻耐人尋味，只是往往被有意無意忽略掉了。

01

楊林：若隱若現的幸運兒

錦豹子楊林是個普通人：超絕的武功與他無關，特殊的本事一樣沒有，輝煌的戰功輪不上他，他在梁山就像若隱若現的虛影。

錦豹子楊林又好像不太普通：跟公孫勝、戴宗這樣的“大佬”都有交情，小人物鄧飛、鄒淵鄒潤叔侄倆跟他也有來往，明明平常得不行，卻坐到了梁山第五十一這樣不算靠後的位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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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林初次登場，乃是在公孫勝回家探親路上偶遇，見其“頭圓耳大，鼻直口方。生得眉秀目疏，腰細膀闊”，便有意薦他上山。在介紹山寨情況時，還重點提到了負責招賢飛報的戴宗能日行八百裏。楊林卻因擔心自己本事低微，梁山未必能接納，便暫未前往。

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。

此後宋江見公孫勝久去未歸，便讓戴宗前往尋訪，戴宗在沂水縣行路，便因“走得快”被楊林認了出來。楊林大喊一聲：“神行太保！”，戴宗聞聲止步，兩人得以相識。這楊林少不得對戴院長一頓奉承，搞得院長很開心，大手一揮：“放心兄弟，山寨鐵定有你一把交椅！”

他是個細心且善於結納朋友的人。

楊同學覺得自己雖然有“大佬”的推薦信，但還是勢單力薄，便在途中帶上了飲馬川的裴宣、鄧飛和孟康三個兄弟，總算是為梁山隊伍的壯大做了貢獻。而裴宣、鄧飛能夠坐到前五十的位置，多半也是因著楊林的紐帶關系，成了孝義黑三郎的一派。

在征方臘的修羅場上，兄弟們紛紛血染刀鋒，楊林卻得以保全性命，即便戰後感染瘟疫，也竟得以痊愈。與他在山寨同職位的鄧飛、歐鵬等沒能笑到最後，而原本並不負責戰事的侯健、李雲等也成了炮灰……楊林能夠活下來，是他的幸運，但何嘗不是他生存的智慧？普普通通的錦豹子，不追求大富大貴，雖然受封“武奕郎、都統領”，最終也是和裴宣歸隱飲馬川，落得逍遙。

他是個活明白了的人。

記得卡片中楊林，右手鋼槍，左手飛鏢，面帶微笑，留下一個雲淡風輕的側影。

02

樂和：實力派歌手

宋徽宗是一個被皇帝身份耽誤的藝術家，丹青、筆墨、騎馬、射箭、蹴鞠……無一不會，無一不精。徽宗雖然治國能力不咋地，在弘揚藝術方面倒是繼承了先祖們的優良傳統，中原大地百家爭鳴，百花齊放，而樂和就乘著這股文藝風，成為了一個實力派歌手。

稱樂和“鐵叫子”，是贊他唱功紮實過硬。不過從作者寫給他的贊詩：“玲瓏心地衣冠整，俊俏肝腸語話清。能唱人稱鐵叫子，樂和聰慧自天生”來看，“靈魂歌手”的美譽還在其次，最出彩的則是樂和的“玲瓏心”。

得知了解家兄弟被冤屈的實情後，樂和便精心設計了劫獄大戲。通過孫新夫妻，他串通了登雲山的鄒淵鄒潤，又經由鄒氏叔侄與梁山的鄧飛、石勇等人取得聯系，還脅迫了姐夫病尉遲孫立就範，確保劫獄萬無一失。結果劫獄大獲成功，不僅救了解珍解寶，還殺了汙吏王正和包吉，屠盡毛太公一家……這等戲碼，不亞於七星智取生辰綱。

上山後的樂和職位不高，僅僅是朱貴酒店的副手，後來也只是坐到機密步軍頭領的首位，全面負責情報偵察。但遍覽全書，許多計策的謀劃實施都少不了這位鐵叫子：為了破連環馬，湯隆賺徐寧上山，樂和在旁協助，兩人配合天衣無縫；盧俊義失陷牢獄，樂和又跟著柴進下山施錢救人；三敗高俅之後，為了招安大計，樂和被欽點前往東京面聖……在以武夫強人為主的梁山泊中，短於武功的樂和卻以他的聰明伶俐，為自己謀得了不可替代的一方天地。

施耐庵描寫樂和，想必是帶著幾分寵愛的。

03

曹正：二龍山之戰的總設計師

排位在八十名開外的梁山好漢，除了蔡氏兄弟、李雲這樣的官吏和施恩這樣的富二代之外，大多出身於社會中下層。即便是李忠周通或鄒淵鄒潤這樣占山為王的，也都是小打小鬧，不算什麼大氣候。雖然在山寨職位不高，但這二十多籌好漢在混跡於江湖之間時，卻也各有各的本事：母夜叉十字坡賣人肉包子，母大蟲為救兄弟敢大鬧登州府，沒面目摔得一手好跤，金錢豹子打得一手好兵器，鼓上蚤空空妙手，金毛犬擅長相馬……而這撥人中，要說長於用智的，當屬操刀鬼曹正。

粗粗一看，曹正不過是一平凡的屠戶，在山寨負責的也是殺豬宰羊等後廚工作，與安排宴席的宋清倒像一對搭檔。但倘若細讀曹正，就會發現此人絕不這麼簡單。

話說楊誌失卻生辰綱，落魄之際到了一家酒店，因無錢吃喝，與店家口角，這便與曹正相識。隨後楊誌遇到了攻打二龍山而不得的魯智深，二人於是同到曹正處商議攻山，曹正的分析可謂十分精彩：“若是端的閉了關時，休說道你二位，便有一萬軍馬也上去不得……只可智取，不可強求”。魯楊二人雖然武藝超群，卻不擅長謀略，曹正便成了這一役的總參謀。

按照曹正的謀劃，楊誌扮作附近村落莊家，假稱自己灌醉綁了花和尚，到二龍山獻與首領鄧龍。魯楊二人依計而行，二龍山的守關頭目果然毫不懷疑，於是幾人順利進入鄧龍所在的寶珠寺，散開索子，砍翻鄧龍，黑吃黑一舉奪下山寨。

整個詐降計行雲流水，沒有絲毫破綻，令人難以相信是出自一個屠戶之手。可以說，沒有曹正，就沒有魯、楊及後來的武二郎落草二龍山，也就難有後面的三山聚義打青州。操刀鬼一番巧施計策，不僅給幾位哥哥尋得落腳處，也為梁山隊伍的壯大做出了貢獻。對此，明末清初的王望如評價曹正道：“楊誌遇曹正，猶之魯達遇張青；魯達奪雙珠不得，楊誌奪雙珠亦不得；傾蓋投分，協力同謀，固也。妙有曹正苦肉計方快其心，旋落其首，所謂下下人具上上智。”

不可否認的是，地煞星的七十二位多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，頂著唬人的諢號，上了戰場卻是“人為刀俎，我為魚肉”。但正是這些人的存在，令整個水滸世界不再是個人英雄的舞臺，而成了一派江湖的群像。你說他們是市井草莽也罷，是男兒本色也罷，卻無法否認他們鮮活的形象和有趣的靈魂。

策劃：魚羊史記監制：魚公子

撰文：琴劍霜月制作：吃硬盤吧、發達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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